树自参天草自芳

心远游

树自参天草自芳

范 锦 章

    还在初中时代，语文老师，一位长得像弥陀佛的夫子，别看平常笑面如佛，上课批评起学生也够损：“脑子里有屎呀？造粪机器。”一晃几十年过去了，比这重大的家事、国事、天下事，该有多少，但大多失忆淡忘，却还记得老师的这句口头禅，怪吧？回首往事，细拣平生，在滚滚红尘中，像一粒粉尘东飘西荡。虽然读了些书，但大多食谷不化，没有什么用场。一辈子庸庸碌碌，平淡无奇。想起当年老师“造粪机器”的讥嘲，脸上难免发热。自己也曾自嘲：“廿年寒窗苦，学成二百五，腹空根底浅，饭桶加粪土。”总觉活得有几分无奈，几分愧疚。

    但是，看看周围和我一般的平头百姓、芸芸众生，大多像一只只蚂蚁和工蜂，一天到晚忙忙碌碌、营营苟苟，不做雷锋，也不设法竞选州长、省长什么的，只是以我为核心，以家庭为基地，操劳着柴、米、油、盐，票子、房子、孩子、篮子，过着一地鸡毛式的日子和贫嘴张大民式的幸福生活，平淡而冗常。若问他：你为什么活着？活着有什么意义？他肯定会啐你一口：你脑子有病呀，人可不就这么活着，日子可不就这么慢慢过着，有什么目的、意义？总不能去死吧？

    想想也是，有些事本来就谈不上有什么目的、意义。或者说事物存在本身就是目的、意义。像地上的草、水中的鱼，在自然状态下生长繁殖，生而死、死而生、有什么目的、追求？但是人类离不开它们，地球不能没有它们。对于草根阶层的平民百姓来说，活着岂不就是为了活着，活着本身不就是目的、意义。还有什么比生存、生命更重要的吗？没有了。要不，怎么会说“人命关天”，“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”呢？这样一想，庸常地活着也就不是什么羞耻之事。

    自然，也有人拒绝平庸，追求高尚卓越。

    前苏联作家奥斯特洛夫斯基的名著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》曾经打动过无数读者。他借书中主人公保尔·柯察金之口说出的人生感言，成了许多人的座右铭：人的一生应该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，也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，应该为人类最壮丽的事业而献身。作者本人在残酷的战争年代失去双眼，但他身残志不残，不愿虚度年华，在极困难的状况下写出了这本自传体小说，真的年华没有虚度。

    想想，古今中外，像奥斯特洛夫斯基那样追求崇高生命价值的人何其多！他们有的人以天下为己任“指点江山，激扬文字，粪土当年万户侯”，决心改造世界重整山河；有的人为了国家民族的富强兴盛，宵衣旰食，鞠躬尽瘁；有的人不畏强权、秉公执法、两袖清风，一身正气；有的人不畏艰难险阻，苦苦追求，坚持科学真理；有的人百折不挠，孜孜屹屹从事发明创造；有的人高风亮节、宁折不弯，不和黑暗恶势力同流合污……他们都是卓越的人、高尚的人，是参天的树。

    但是大树虽然参天，绿遍大地的终究是无名花草，出类拔萃，彪炳千秋的杰出人物再多也终是少数。而默默无闻的寻常百姓，总是多数。何况，虽有英雄和平民，卓越和平凡之分，但英雄出自平民，卓越也源自平凡。因再艳丽的花，也有生长发育，孕蕾含苞的过程，再高大的树也须从不起眼的苗木长起，再杰出的英雄豪杰，精英名流，本也平常，不可能是天神下凡，一出世就惊天动地。再说“一个篱笆三个桩，一个好汉三个帮”，他们的功成名就也离不开寻常百姓的支持、参与、效命、效力。否则，他们如身处月球、成孤家寡人，失用武之地。正如蜂王、蚁后，之所以会成为其族群中的“巨人”，是因为有无数工蜂、工蚁的辛勤劳动奉献，否则，王、后连生命都难保，更何谈称王称后？、
  

毛主席真伟大，老人家总是谆谆教导：人民，只有人民才是历史发展的真正动力。群众是真正的英雄，而我们自己则往往是幼稚可笑的。甚至说出“卑贱者最聪明，高贵者最愚蠢”这样极端的话。可见老人家对人民群众，即平民百姓的充分肯定，高度信赖，热情赞扬。

    由此我想：树自参天草自芳，寻常花草不寻常：“野草野花野为家，自生自灭自芳华，经风经雨经霜雪，遍山遍谷遍天涯。”它们自有其顽强的生命力和存在的价值。比起历史上为争权夺位，杀人盈野、血沃中原的“英雄”，现实中以权谋私、贪污腐化的高官，寻常百姓，草根阶层像野草一样，虽然无足轻重，但自食其力，清清白白，所需无多，贡献不小，小到家庭，大到国家、社会，都少不了他们。他们虽然卑微，又何等高尚？